第72章 引經典動議都北京 繩貪衍整治舊紈绔(2)
呂震拱了拱手,一副坦然灑脫、成竹在胸的樣子,似乎他要說的話,早已在胸中醞釀 了不知多少次,就等皇上今日的征詢呢。他說,“臣當年任北平按察司僉事,閑暇之時,曾跑遍北京的山水,北京之形勝不容置疑。其西北兩面皆崇山峻嶺,北依燕山,西山外接太行,自西而北連綿數千里林麓莽莽。東面、南面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再東則是波濤洶涌 的大海,依山傍海,氣勢磅礴。兩大山系似一個巨大的屏風把北京城護衛起來,北京穩坐其中,俯瞰東南千里沃野。北京之地勢不就是今日皇上高居御座的氣勢嗎!”
此語一出,眾人皆驚,一層窗戶紙竟被呂震輕易點破了,想必是近水樓臺,和那位天壽山的堪輿師廖均卿學了點皮毛?賣的還真是時候。呂震舒緩了一下語氣,偷眼見皇上點頭,更加興奮,接著說,“西山、燕山的崇山峻嶺中,依山勢走勢形成了許許多多天然的關隘,如偏頭關、寧武關、雁門關、居庸關、獨石口、古北口、喜峰口、山海關等,這些關隘,既能向西北通向西域、蒙古各部,也能向東北通向遼左、外扼黑龍江口要塞,更是防御強敵的關隘。遼、金、元等胡主,自然沒有福分消受這份厚德的地勢,故瞬息之間灰飛煙滅。由此說明,北京‘王氣’未盡,遷都北京實是大明萬世之盛舉。”
皇太子站在御座之左,看了呂震一眼,那副媚相實在讓他心里不舒服。靖難時,呂震曾輔佐高熾留守北平,雖毫無建樹,卻因患難和耳鬢廝磨有了些感情。他本屬于墻頭草的人品,立太子之前,他雖心向高熾,但見皇帝心在高煦一邊,于是耍了個滑頭,拍屁股走人,遠離了是非之地,到真定做知府去了。直到塵埃落定,高熾就位太子,他才回到朝廷。
此前,他和太子私下里議過遷都的事,高熾雖沒有明說,但呂震也探出了太子的心思, 皇太子不喜北京,他也隱含著說了幾句“北京不宜”的話,可今天,忽見呂震的學問長進了,長篇大論的奏詞,有理有據的陳述,可見他早有準備。想到這些,高熾登時就有了被愚弄的感覺,臉也有些發紅、發脹。想到曾因隱瞞呂震女婿朝參失儀、被別人告為一大罪狀的事,心里就更氣了。但呂震的注意力全在皇帝那兒,沒注意太子的變化,啟奏完畢, 高興地回班序列。
未等皇帝表態,新執掌兵部的方賓趕忙出班道:“遷都北京,實乃衛我大明邊疆的明智之舉。”
方賓也算是老資格的兵部了。洪武末年,他因才由太學生而直任正五品的兵部郎中, 一步登天,這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得到的垂青和超擢。建文時,做過幾天的應天府尹。永樂即位后,見他狀貌偉岸,胸中萬卷,頗具才氣,又升他兵部右侍郎,再遷左侍郎,因金忠在前,讓他掛了尚書銜,一直在北京執掌行在吏部。
然而,方賓的心性和他挺拔寬和的狀貌大相徑庭,他的骨子里也是個得隴望蜀、縱欲無度的人。皇帝寵信,是他弄權的光環;身膺兵部,又兼著行在吏部,是他恣意威柄的井田。在他的方域內,金銀、寶鈔、美人不計其數,堆了一房又一房。雖沒有紀綱那么夸耀、張揚,但在當朝的諸臣中,他的財富也是名列前茅的。但因他做事低調,為人狡詐而謹慎,又有著斂財、散財的習性,左進右出,小到長著一副烏鴉嘴的御史、給事中,大到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大把出入而毫不吝嗇,太多的人因得了小恩小惠而于他之貪鄙緘默不言,相反,倒多了些美言的人,落得個干才的美譽。
年輕的時候,他就因才而飛升,今天,實任兵部尚書了,這是他多少年夢寐以求的, 若說不出個子丑寅卯,就不足以昭示他多年蓄積的軍事才能,他要用事實告訴皇上和同僚, 這尚書的位子于他是太晚了。
“洪武元年,大將軍、中山王徐達,副將軍開平王常遇春奉命北伐攻占大都,元順帝逃遁后屢次遣將反撲。三年春,中山王再出,元順帝憂憤交加而死,大軍克應昌。五年春, 中山王復出,征西將軍宋國公馮勝西次蘭州;左副將軍曹國公李文忠東出居庸,追敵于臚朐河、土剌河、阿魯渾河;右副將軍穎國公傅友德追敵至瓜州、沙州。十三年春,西平侯沐英師出靈州,渡黃河,歷賀蘭山,踐流沙,下和林。二十年春,宋國公馮勝為大將軍, 北征數窺遼東的納哈出。明年,太祖于軍中拜藍玉為大將軍,北進捕魚兒海,橫掃殘敵。 俗話講,窮寇勿追,而太祖又為何屢追窮寇呢,蓋因蒙元殘余不甘失敗,多次反撲,以致大將軍、中山王……”
他本想說“北出雁門關時敗北”的話,忽就想到了中山王是皇上的老岳父,大明第一開國功臣,直說了豈不是對皇上的不恭嗎?遲疑了一下說,“以致大將軍、中山王退而守塞。拐了這么大一個彎,就是要說明,今日乃至以后,危及我大明江山的敵虜,不是東南沿海的倭寇,而是西、北邊的韃、瓦。今上即位,永樂八年北征韃靼,十二年北征瓦剌, 也因其屢擾邊疆、危我江山。皇上提議遷都北京,實是移都塞下,國之重地,誰人不重? 就是以舉國之軍力、物力對付危我大明之頑敵,皇上之深謀遠慮真非臣等所能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