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淡的月光下，姜子淵微低著頭。
    少年的睫毛垂下，映下兩團陰影，乍一看像是流下了兩行短而窄的淚痕。
    “可畢竟是牽扯到霍家。”他頓了頓，“還有姐姐的外公霍將軍，很快又要被別人議論，有損他身后名節。”
    “再說，姐姐就不疑心我說的話都是憑空捏造的？”
    溫瑤抿了抿唇。
    少女今天穿著為宴席特意趕制的宮裙——十余位燕國繡工最好的繡娘繡出來的宮裙。
    她的長相偏明艷，工序繁復的衣裳只會襯得她的好顏色，遠壓一路上開得正艷的花。
    她當然知道姜子淵不是憑空捏造。
    他的分析縝密有理，又能通曉未來。
    應該是知道些真相，才會設計在宴席上說出那番話。
    今天把霍夫人牽扯進來也肯定早有預謀。
    但如果他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燕帝真的用霍明的性命換了和姜國的短暫和平。
    那他或早或晚都要對霍家下手。
    姜子淵只是在自己需要的時間挑起了二者的對立而已。
    而且這時機對他自己和霍家都有利。
    有什么好怪他的呢——
    等等，最需要的時間？
    之前在鳳燕山救了她的那位高手，把霍家派來救她的人統統打暈了，卻把她交給了禁衛軍。
    她和夏娉婷當時都不理解。
    現在想想……
    如果霍家的親侍沒有被打暈，而是趕在燕帝的人來之前把她救走了……
    那霍家可能早就被燕帝忌憚、調離京都了。
    霍夫人還怎么配合崽崽在宮宴上的言行？
    所以……基本上可以確定鳳燕山的事是崽崽在背后相助。
    突然想通了的溫瑤再看姜子淵那張無辜的臉。
    嗯……還是很可愛……哪怕氣色不太好也像個糯米團子一樣。
    只不過……是黑芝麻餡的。
    “你在宴席上的分析很有道理，我不覺得是憑空捏造。”
    “如果真相真的像你所暗示的那樣，我祖父在天有靈，也只會感激你讓真相有大白于人前的機會。”
    “只是子淵，不管你所圖為何，不要動霍家。”
    少女的眸色認真。
    姜子淵的五官也在溫瑤的注視下變得柔和。
    他今日安排墨竹去到少女身邊，就已經不打算遮掩一些事情——
    他不如溫瑤想象中那樣純良無害。
    少女顯然也覺察到了異樣。
    姜子淵突然輕笑一聲：“子淵是姜國質子，霍家是燕國忠良，倘若真有一日要對上呢？姐姐當如何？”
    話問出口后他又覺得有些后悔。
    竟然問出了這樣愚蠢的問題。
    他不是真正的九歲孩童，不會天真到以為溫瑤會為了他與家族、與燕國作對。
    少女果然遲疑起來：“那……那可能會有一點難辦。”
    兔妖的想法很簡單，先把崽崽養大。
    九州風云動蕩，若真到了立場不同兵戎相向的那一步……
    大不了帶著崽崽私奔。
    姜子淵很快體貼地搖頭，仿若剛剛問出刁鉆問題的人不是他一樣。
    “不會讓姐姐為難的。”
    他們還小。
    他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把溫瑤養成一個只想著他、寧愿為他背離家族和國家的人。
    少年的瞳孔浮上一抹妖異的笑，倒真有幾分像傳說中的“禍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