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剛剛許允見到曹訓已經(jīng)帶兵攻入司馬門，便明白司馬門這邊已經(jīng)完全守不住了，便在十幾名親信的護送下匆匆往九龍殿而去。

    幾個時辰前伴隨著宮外的動作，曹芳亦冒險前往太后永寧宮問計郭太后，想要多一道保險……

    秋夜，洛陽宮城的瓦當上凝著霜。

    曹芳赤腳踏過式乾殿冰涼的青磚，一個時辰前奪門之變的血腥氣似乎還縈繞在梁柱之間。

    他望著銅鏡中的自己——不過二十出頭，眼下卻已有了深深的青影，銅鏡中的少年天子眼下泛著青黑，哪還有半分當年在先帝膝下背《孝經(jīng)》時的靈秀。

    鏡旁燭火搖曳，映得腰間玉佩忽明忽暗。

    而后又望向一旁的屏風，曹芳顫抖的手指撫過屏風上繡著的《洛神賦》圖樣——這是甄皇后最愛的詩賦。先帝曹叡在時，常抱著年幼的他講述畫中故事。

    “陛下，二更天了。”老宦官張誠佝僂著腰進來，

    曹芳從鏡匣底層取出半塊玉玨。羊脂白玉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斷裂處形如犬牙——這是昔日他從先帝手里接過來的。玉玨內(nèi)側(cè)刻著細如蚊足的“永寧”二字。

    “永寧宮那邊...……”

    “按陛下吩咐，老奴已打點好了。”張誠遞過一件玄色斗篷，

    曹芳系緊斗篷，將玉玨貼身藏好。

    推開暗門的剎那，秋夜的寒氣撲面而來。

    幾個時辰前，他是這場政變的主導者，但眼下除了宮中，宮外幾處戰(zhàn)局還未塵埃落定，變數(shù)很大…

    宮道上的血跡尚未洗凈。曹芳貼著墻根的陰影疾行，耳邊盡是夜風穿過松枝的沙沙聲。

    轉(zhuǎn)過回廊時，遠處突然亮起一串燈籠——是宮中巡夜的隊伍，以前是曹爽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換成他的的人了，曹芳走過，眾人紛紛向其行禮。

    跨過永寧宮門檻的剎那，曹芳險些腿軟。

    穿過重重回廊時，他注意到庭院中的護衛(wèi)雖然肅立如松，但腰間佩刀卻都系著紅繩——這是郭太后從西涼帶來的習俗，寓意刀兵不祥，當以彩繩鎮(zhèn)之。

    庭院里的銀杏葉鋪了滿地金黃，踩上去悄無聲息。這里與幾個時辰前血火交織的宮城仿佛兩個世界。

    內(nèi)殿的檀香比記憶中更濃了。郭太后跪坐在蓮花蒲團上，面前的茶釜正冒著裊裊白氣。曹芳恍惚想起，先帝曾說過，太后煮茶時最忌打擾。

    “兒臣參見母后。”曹芳行了大禮，額頭觸地時，腰間的玉佩輕輕磕在金磚上。

    曹芳故意讓袖中的耳墜滑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叮”一聲。

    郭太后緩緩轉(zhuǎn)身。歲月在這位無子嗣的太后臉上幾乎沒有留下什么痕跡，那雙眼睛依然清亮如少女。她的目光掠過地上的耳墜，瞳孔驟然收縮。

    “撿起來。”郭太后的聲音忽然變得鋒利。

    曹芳俯身拾起耳墜，趁機壓低聲音：“幾個時辰前，兒臣在許允等人的支持下奪取了宮城，城外也有夏侯玄率五千軍為外應(yīng)，但、但兒臣還是感覺不太穩(wěn)妥…………”

    郭太后用銀匙舀了一勺鹽投入茶釜：“皇帝來得正好，這第二沸的水最宜煎茶。”

    曹芳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不敢動。茶釜中的水聲從“松風”漸漸變成“涌泉”，他的膝蓋開始發(fā)疼。忽然，一滴汗從額頭滑落，“啪”地砸在地上。

    “起來吧。”郭太后終于開口，“嘗嘗哀家煮的茶。”

    曹芳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太后今日未施脂粉，但依舊讓人第一眼看了很驚艷，她遞來的青瓷茶盞上繪著并蒂蓮——這是當年先帝特意命御窯燒制的。

    茶湯入口的苦澀讓曹芳差點嗆住。

    這不是往常喝的清茶，而是西涼人慣用的酥油茶，咸得發(fā)苦。

    “怎么？喝不慣？”郭太后目光如刀，“先帝在時，最愛飲這種茶。”

    曹芳握緊茶盞，突然明白了這是太后的試探。

    他仰頭將殘茶一飲而盡，隨即開口道：“母后，曹爽如今遠在遼東...”

    郭太后取過耳墜對著燭光細看，忽然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你可知先帝當年為何賜哀家這對耳墜？”

    曹芳一怔。先帝曹叡與郭太后的關(guān)系向來是宮中的禁忌。傳聞這位出身西涼的皇后從未得寵，耳墜不過是例行賞賜...

    “因為哀家說過喜歡玉碎的聲音。”郭太后自顧自地取出一個錦囊，倒出另半只耳墜。兩只玉墜相碰，發(fā)出清越的聲響，“先帝笑說，玉碎不吉，不如各執(zhí)一半，留個念想。”

    她忽然將兩只耳墜同時按在曹芳掌心：“現(xiàn)在它們齊了。皇帝想聽什么樣的聲音？”

    曹芳的掌心被玉墜邊緣硌得生疼。他深吸一口氣，“兒臣希望太后能幫幫朕，王凌那個老狐貍今夜兒臣派人去見他，他竟然稱病不見……”

    郭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