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天，陽光很好，微風繾綣。湖面無波，卻突然被投入一顆巨石，擊起驚濤。

    “巫山，巫山！”

    瞬間亂哄哄成一團。

    一向冷靜克制的顧逢年手腳慌亂，抱著突然暈倒的巫山，迅速掏出手機撥120。

    “對，就是這里，麻煩你們快點過來。”

    顧逢年掐掐手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她慢慢平放在地上。

    女孩面色蒼白，臉頰跎紅，嘴唇毫無血色，奄奄一息的樣子讓人心臟絞痛。顧逢年摸了摸她的額頭，很燙。

    突然他瞳孔一縮。

    血。

    暗紅的血從巫山鼻子里緩緩流出來。

    顧逢年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不會的，不會的。

    流鼻血的原因有很多，會流鼻血的病也很多……

    縱然給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拿到病危通知書的時候，顧逢年還是感覺不真實，他盯著薄薄的紙，卻越發覺得人命比紙薄。

    巫山的父母趕過來的時候差點崩潰。

    母親淚流滿面，哭的幾乎暈厥：“我的孩子啊！我的巫山……她怎么這么命苦，她明明這么聽話，這么懂事，老天爺你好狠心！”

    父親攙扶著她，仿佛一瞬間蒼老十歲，忍著自己的悲痛還要安慰妻子。

    急性白血病。

    顧逢年想不明白，因為已經有白化病，他平時已經很注意讓巫山防護，定期做檢查，怎么還會……

    今天是他們難得的休假日，卻成了顧逢年此生午夜夢回的夢魘。

    不知道等了多久，急救室的門開了。主刀醫生是他們同事，發生這樣的事誰都料想不到，昨天還在一起工作的人，今天就生死不知躺在急救室。

    “誰是病人家屬？”

    ……

    巫山躺在病床上，旁邊桌面有一朵小花，安安靜靜的，帶著清透的朝露。

    她對生老病死都很釋然，只是不想讓這個世界的父母因為她傷心欲絕。她遇見的都是很好的人，很愛她，她也很愛他們。

    所以，巫山暈暈沉沉的想，再晚一點離開吧。

    每天能探視的時間很短，父母還有顧逢年三個人輪流進來，說幾句話就被醫護人員趕走。

    偶爾病情好轉出了icu，她的桌子上就會出現一朵小花，新鮮嬌艷的對著她笑。

    因為各種化療，巫山的頭發掉光了。每當隔著玻璃看到她安靜的樣子，圣潔的仿佛發著光，顧逢年都晃然覺得她是天上的佛子，歷完劫還要回到天上去。

    他搖搖頭，扯起嘴角，感覺自己的想法可笑。

    醫生說可以適當推病人出去走走散心，顧逢年便挑了個時間，一手打傘，一手推輪椅帶她下樓。

    乘電梯的時候，正巧有一對中年夫婦，兩人看起來很恩愛，雖然到了四十多歲，也依然看得出來年輕時帥氣和美麗。

    幾人聊了幾句。

    那男人目光掃過輪椅上的女孩，停頓一秒就移開了。

    顧逢年其實有些艷羨的，他也多想和巫山一直走下去，和千千萬萬個幸福的家庭一樣。

    “巫山。”他突然說。

    另一邊還沒走遠的男人心頭一跳，突然回頭。

    巫山抬著頭，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澈瀲滟：“怎么了？”

    顧逢年搖搖頭：“沒什么，我帶你去湖邊走走吧。”

    “老墨你看什么呢？”妻子疑惑的看著突然不動的丈夫，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嘆了口氣：“那個小姑娘確實命苦啊，年紀輕輕的，長得那么漂亮……”

    男人“嗯”了一聲，笑著說：“走吧，兒子還在等我們呢。”

    ……

    巫山的葬禮來了很多人，同學，朋友，同事，還有一些她曾經治療過又康復的病人，基本上顧逢年都認識。

    他注意到有個人在角落里站了很久，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才慢吞吞的走到墓碑前，放上一束新鮮的白菊花。

    那個人很沉默，頭發看上去很久沒修剪，陰郁的半遮著眼睛。

    他很面生，顧逢年便多留意了一下。

    此后每一年清明，顧逢年來給巫山掃墓時，絲雨朦朦，薄霧里都能看到他背靠著冷冰冰的墓碑靜靜的睡覺。

    他們把鮮花放下，像往常一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