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前功盡棄曹元仲憂心、水落石出曹子廉下獄
皇帝御駕親征數月,本就疲憊不堪,再加上已是秋冬時節,天氣寒冷,故而天子車架本想暫留許昌宮小住幾日,但誰又知曉,在許昌東郊,陛下的愛子東武陽王殿下竟會突然暴死。
昏厥的陛下在領軍將軍朱鑠的護送下,連夜趕去太醫署,太醫自然不敢等著皇帝跑到太醫署再行診治,半路上,駕車疾馳的太醫們就和御駕匯合了。
所幸天子無大礙,眾人懸著的心也稍稍得以放松。
東宮正門之外的小箭樓上,東宮衛率虎賁督曹纂與往常一般,身披兩當鎧,手握環首刀,一雙虎目正警惕的盯著東宮南面。而他麾下的五百虎賁郎,以及暫由他一并統帥的五百司馬郎,則正按照他的部署在東宮內外各個通道處巡視把守。
東宮招賢亭之中,此刻君臣相對,一時之間靜默無言。
曹叡鶴眉深鎖,端坐榻上。
而李豐、畢軌、何曾、曹爽、曹肇、毌丘儉、高珣、衛烈等一眾文學侍從、東宮僚屬,則像是眾星拱月一般,圍坐在他們的主公身側。
所有人此刻都是一臉憂容,他們或盯著眼前狻猊香爐中合香煙霧的冉冉升騰而出著神,或盯著亭梁上的雕梁畫棟發著呆,總之眾人一時無話。
李豐心中,此刻尤其羞愧窘迫。畢竟此番若不是他有負主君的托付,局面絕不會如此的難看。
君臣十數人,此刻恰如身乘柏舟而泛于江湖之上,今夜只怕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注1:《詩經·柏舟》:“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
昌陵鄉侯府之中,東堂麟趾軒之內,此刻正烹煮著清茶,焚燃著檀香,不時的還傳出一兩聲清商琴音。
坐北朝南端坐正席的,正是主人夏侯玄。曹羲、和逌、荀粲三人東向而坐,夏侯奉、夏侯獻兄弟二人以及諸葛誕落座西向,益壽亭侯于桓,則面北與夏侯玄遙遙相對。
珠簾帷幕之后,正在勾抹琴弦的女子,正是夏侯羽。
“現如今的局面,只怕是很不妙了。”
諸葛誕咀嚼著口中的糕點,眉頭微皺,搖頭嘆氣。
此時,明眼人都看得出,河東王曹霖殿下眼看著便要之藩歸國了;而與曹霖休戚與共的驃騎大將軍曹洪,地位定然不保、至于性命也更是堪憂;而原本應該正式得到太子尊位的曹叡,卻因為曹鑒殿下橫死,而遭到了陛下的猜忌,只怕禍患也離得不遠。
一向無憂無慮,心無掛礙的荀粲,此刻反而愁眉深鎖,他喃喃道:
“都陽侯此番,怕是難逃一劫了,只是不知該有何法可以脫此危局......”
一旁的夏侯獻聽了荀粲的話,怫然不悅,他心直口快毫無顧忌,怒目荀粲道:“人人皆擔憂的是平原王殿下的安危,可你倒好,關心起曹洪這個大蛀蟲來了!”
荀粲雖然心有苦衷,但他也自知失言,面對夏侯獻的質問呵責,他并未有只字片語的反駁,只是低頭不語。
旁人定然無法知曉荀粲心中的苦衷與憂悶,但夏侯玄不會不知。
自陛下于春夏之交剛剛離京之際,平原王殿下剛剛開始監國之時,在抓捕細作肖璇雪的那一夜,他們二人在青青苑樓閣之上徹夜鯨飲,交心長談,因此荀粲的心中之事,唯獨夏侯玄知之甚深。
“獻弟,不可無禮。要知道,曹子廉雖必倒不可,但卻不是非殺不可。”夏侯玄見夏侯獻怒罵荀粲,荀粲無言以對,因此出言回護。他繼續言道:“更何況,咱們這個都陽侯,無論如何貪鄙,畢竟是有著赫赫戰勛、從龍大功的,倘若就此不明不白的將其殺了,只怕會使有功舊臣心寒、動搖我大魏國本!”
夏侯獻聽了這話,這才臉色稍平,復坐于席。
和逌本也想勸勸夏侯獻,但轉念一想,自己與眾人的關系尚未十分熟稔,因此還是選擇了緘口不言。
曹羲趁熱打鐵,順著表哥的話繼續說道:“表兄所言,言之有理。不僅如此,都陽侯當年有舍馬救主之大功,深得武皇帝、太皇太后恩寵,倘若陛下執意要下旨殺了都陽侯,只怕還會與太皇太后產生齟齬,如此多事之秋,如若再增添這許多亂子,只怕于國,于我們都不是什么好事。”
夏侯奉見堂兄有意回護荀粲,也順水推舟,接過話茬說道:“兄長與曹兄所言,甚有道理,再者,陛下如若真要殺了曹洪,那就說明龍心盛怒,反之,曹洪如若能夠留得性命,恰恰說明陛下尚未怒極攻心失了理智,那么一切逆境,自然也就有了回桓的余地。”
于桓聽了眾人的推測與想法,微微皺眉若有所思,他思索了一陣,側頭看著夏侯玄道:“師父,局勢如此維艱,那你要搭救崔文季崔三郎一事,還有望嗎?”
夏侯玄聽了這話,眉頭稍稍一抖,微微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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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門庭若市的都陽侯府,此刻變得門可羅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