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四年，七月二十六日，長安大理寺密院。

    夏日午后，皇城之西的大理寺，青磚高墻，肅穆寂靜。與尋常審案治法的文官機構不同，藏于大理寺深處的“秘司營”，才是真正讓人聞之色變的地獄——這里負責緝查異事、審理重犯、追蹤妖邪、暗察軍政，早已不止于律法執事，更近似帝王麾下的一把無形利劍。

    楊國忠一身紫袍，步履沉穩地走進密院深廳，腳下青磚無聲，廊道兩側鐵燈通明。他身后跟著幾名親衛，卻皆止步于三丈之外，不敢靠近主廳。

    廳內靜坐三人。

    一人身形挺拔，玄甲束身，氣質冷峻。他正是如今大理寺秘司的主事者——李景瓏，李唐宗室，壽王李琩第九子，亦是八哥李尋歡死后，誓言復仇的男人。

    他不喜言笑，素來以雷厲風行著稱。雖然并未被正式封王，但在長安暗線之中，卻早已是手握重兵、調令百鬼的存在。

    他左手邊坐著的是文士打扮的孔鴻俊，神色清雋，佩玉整齊，乃孔門之后，言行之間自帶三分禮數，七分殺機。

    右邊是一名白袍青年，眼神輕佻，眉宇間卻藏著不可忽視的精銳，他是裘永思，揚州大族之后，精于追蹤刺探、機關術與蠱術。

    楊國忠目光掃過三人，嘴角帶著笑意：

    “哎呀，李將軍、孔先生、裘公子，三位真是我大唐之柱，若不靠你們，怕是連圣上都要夜不能寐啊。”

    李景瓏依舊神色不動，起身抱拳一禮：“國相親至，不敢怠慢。不知此行，所為何事？”

    楊國忠也不繞彎子，直入正題：

    “你們都知道，七月二十五，一箭射入金殿，若非高力士撲救，陛下……怕已中箭身亡。”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查來查去，那箭十有八九是從范陽方向而來。”

    孔鴻俊雙眉一挑：“如此之遠，能破空入殿……非尋常箭術所為。”

    裘永思笑道：“那安祿山倒真養了幾個怪物。”

    楊國忠一斂神色，眼神變得鋒利：

    “這次我不是來命令你們，而是——來請求你們。”

    “唐門，已經失敗了。”他語氣微寒，“刺客死，情報斷。你們不會再走他們的老路吧？”

    這句話說完，空氣微凝。

    李景瓏垂目半刻，緩緩抬頭，語氣如冰：“李尋歡死于唐門之敗，唐門無力，我兄身亡。如今若再由我出手，絕不容有失。”

    “你放心，楊國忠。”他說出對方全名，毫無敬稱，“大理寺做事，從不讓人失望。”

    楊國忠滿意一笑：“好，好，能聽到你說這話，我也放心了。”

    “陛下已經知道我的來意，命我代傳圣命。”

    他從懷中掏出一道金色符箓，上面刻著玄紋龍印。

    “這是陛下親筆，命大理寺密司三人，暗查安祿山，不得張揚，不得驚動兵部。”

    李景瓏雙手接過金符，低頭查看，確認無誤后點頭收起。

    “你們三人可盡調密司所有隱線、影子與資料庫，所需物資、交通、人手，陛下特批，從司農寺動用，不需奏請。”

    孔鴻俊問：“可否明確目標？”

    “當然。”楊國忠走近一步，低聲道：“你們此行，不只是探情報。”

    “若能確認安祿山已有謀逆之實，可酌情——先動手，后通報。”

    裘永思輕輕吹了聲口哨：“這可是天子御準之‘先斬后奏’？”

    “你可以這么理解。”楊國忠轉身欲走，回頭又補一句，“記住，不要像唐門那樣讓我失望。”

    他語氣雖輕，但話里隱著森然之意。

    待楊國忠走后，廳中再度歸于肅靜。

    李景瓏看著手中金符，半晌未動。

    孔鴻俊嘆息一聲：“安祿山箭未入心，卻刺痛帝心……此戰，怕是避無可避了。”

    裘永思已經站起，手中折扇輕搖：“走吧，準備出城。范陽雖遠，但我們的影子，比箭快。”

    李景瓏緩緩起身，望向殿門之外，眼中殺意一點點凝聚：

    “李尋歡，你的仇，我來報。”

    天寶十四年，八月三日，范陽城外，北嶺密林。

    三騎疾馳而至，塵土未定，便已翻身落地。李景瓏、孔鴻俊、裘永思三人換下官服，身著便衣潛行于林中，眼神警惕，氣息收斂。

    “這就是范陽。”裘永思低聲，“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滿地殺機。”

    李景瓏凝目望向遠處軍營輪廓，沉聲道：“唐門刺殺失敗，安祿山定早有布置，咱們必須穩中求動。”

    三人正欲繞道而入，一道黑影自林中緩緩現身，擋住去路。那人披著長袍，蒙面而立，目中帶寒意，聲如碎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