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之內，落針可聞。

    數百名考生埋首于各自的號舍之中，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緊張感，壓得人喘不過氣。

    府試，需考足兩日，期間吃住皆在貢院，不得外出。這對考生的體力與心智，都是極大的考驗。

    楚川神思敏捷，下筆如有神助，答完一部分題目，只覺腹中有些翻騰，便起身前往不遠處的茅廁。

    貢院的茅廁簡陋至極，幾排挖出的深坑，上方搭著木板，刺鼻的騷臭味幾乎能將人熏暈過去。楚川剛走到附近，眼角余光便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其中一間隔間前的號舍里探出頭，赫然是楚墨！

    那間號舍的位置，恰好對著其中一個茅廁坑位。

    楚墨顯然也看到了楚川，他那雙原本就帶著幾分陰鷙的眼睛，此刻更是迸射出毫不掩飾的狠厲，直直刺向楚川。

    楚川心中猛地一沉。

    這家伙……

    他原以為，楚墨針對自己，或許只是年輕氣盛，受了呂燁的挑唆，又或是嫉妒心作祟，加上楚老三在背后煽風點火，才做出這等蠢事。畢竟，楚墨是他大伯的兒子，是他名義上的堂弟。同出一脈，何至于此？

    可現在，看到楚墨這般赤裸裸的、發自骨子里的恨意，楚川陡然明白，事情恐怕遠沒有他想的那么簡單！這已經不是“不懂事”可以解釋的了。

    楚川面色不變，只淡淡地瞥了楚墨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徑直走向一個空位。

    楚墨見楚川竟敢無視自己，更是氣得臉色發青，但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最終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強忍著撲面而來的惡臭，繼續埋頭于自己的卷子。

    考試要緊，等考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跟韓瑜勾結的證據還沒銷毀呢！

    楚墨心中如此想著，下筆更快了。

    兩日時光，彈指即過。

    當貢院的大門再次打開，考生們拖著疲憊的身軀魚貫而出時，憋了兩天的情緒也隨之爆發。

    “楚川！你別走！”

    剛出貢院大門，還沒等楚川找到白易和鄭源琰，那陰魂不散的聲音便又在身后響起。

    楚墨和呂燁快步追了上來，臉上帶著考完試后的疲憊，眼神卻依舊充滿了惡意。

    呂燁搶先發難，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懷好意：“楚川！府試雖然結束了，但你考場舞弊之事，可還沒完！休想就這么蒙混過關！”

    楚墨也跟著幫腔，一臉“正義凜然”：“沒錯！勾結韓大人，意圖作弊，此乃大罪！我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周圍尚未散去的考生們聞言，紛紛駐足，又露出了看好戲的神情。沒想到這戲竟然還沒完呢。

    楚川緩緩轉過身，經歷了考場風波和兩日苦熬，他臉上不見絲毫疲態，唯有一雙眸子，此刻冰冷極了。

    他甚至懶得去看上躥下跳的呂燁，目光直接鎖定了楚墨，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力。

    “楚墨。”

    僅僅兩個字，便讓楚墨心頭一跳。

    楚川的雙眼毫無感情地盯著楚墨：“你是不是想讓我，現在就去縣衙，請縣尊大人派人去家里，將三叔請過來，咱們當著眾人的面，好好比對一下，那張紙條上的字跡，究竟與誰的更像？”

    轟——！

    聽到這話，楚墨感覺自己的腦袋似乎是被劈開了！他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楚川他……他怎么會知道？！他怎么會懷疑到三叔頭上去？！

    楚墨只覺得心中一寒，渾身發涼，嘴唇哆嗦著，想要負隅頑抗地解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看著楚川那雙冰冷的眼睛，心中只剩下無邊的驚恐與惶然。

    “怎么？不敢嗎？”楚川向前逼近一步，聲音更冷，“還是說，你心里有鬼？”

    “我……我沒有！”楚墨色厲內荏地后退一步，眼神躲閃，聲音卻已沒了底氣，“你……你少血口噴人！”

    說完，再也不敢看楚川的眼睛，幾乎是落荒而逃般，撥開人群，灰溜溜地鉆了進去，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楚墨！你……”呂燁沒想到楚墨竟然就這么跑了，氣得直跳腳，但看看楚川那冷冽的眼神，再想想楚墨剛才那副魂飛魄散的樣子，他心里也有些發毛。

    他雖然恨楚川入骨，卻也不傻，知道此刻再糾纏下去，討不到任何好處，反而可能引火燒身。他只能咬牙切齒地瞪了楚川一眼，將這筆賬狠狠記在心里，也扭頭悻悻離去。

    一場鬧劇，總算暫時收場。

    白易和鄭源琰快步走了過來，臉上都帶著擔憂。

    “楚兄，你沒事吧？”白易問道。

    楚川搖搖頭，臉上的冰霜稍霽：“無妨，跳梁小丑而已。走吧，先回韓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