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則在那無盡血色神壇、虛空詭念交織之時(shí)，東方驚云本已瀕臨崩潰、七竅涌血的身軀，驟然微微一震。

    仿佛在萬劫煉獄中，尚有一道微光于破碎靈魂最深處緩緩亮起。他低垂的眼眸里，倒映著無數(shù)信徒跪伏叩拜的幻象，映照著詭異之王森冷而貪婪的神性侵蝕。

    然而就在那侵蝕如潮般襲來的一剎那，他忽而伸出早已血肉模糊的手，猛然撕裂自己胸前縱橫交錯(cuò)、血漿淋漓的肌膚。

    指甲劃破腐敗焦枯的皮肉，血水汩汩涌出，如紅色瀑布般墜落蒼穹，濺灑在血海與虛空交界的裂縫之上。隨著傷口愈裂愈大，他的手掌毫不猶豫地探入那血肉翻卷、心肺裸露的胸腔之內(nèi)，仿佛要將自身靈魂深處最隱秘、最沉重的東西強(qiáng)行挖掘出來。

    而那胸腔之內(nèi)，并非單單跳動(dòng)著一枚早已淪為痛苦發(fā)條的凡俗心臟。

    那里，竟靜靜沉睡著一片幽暗星空般的意志，那是諸天萬界億萬劫難中，早已消逝無聲、被歲月遺忘的凡人災(zāi)民遺愿的殘余，它們匯聚成一方破敗的微型宇宙，載著無數(shù)靈魂最后掙扎時(shí)吐露出的粗糲而真實(shí)的祈愿，像破碎燭火般在黑暗中微微閃爍。

    在那破裂血腥的心腔中，隱約可見千千萬萬個(gè)微渺靈光，如死火山中殘余未熄的余燼，孱弱而固執(zhí)，倔強(qiáng)而悲愴。它們并非華麗辭藻堆砌的禱詞，也非圣典典籍中崇高偉岸的虔誠，而是最原始、最粗鄙、最貼近塵世泥濘的哀嚎：

    “若是真有神，就把我的腿骨拿去當(dāng)柴燒吧。”

    那聲音渾濁沙啞，如垂死老者嗆血未盡時(shí)的低喃，伴隨著冷風(fēng)在胸腔深處回蕩。

    “求求你，給娃兒煮頓不帶觀音土的粥。”

    這聲音則凄婉哽咽，似破敗山村中的老婦，在饑荒夜晚于灶前暗泣。

    一道道聲音，一縷縷念頭，猶如無數(shù)枯槁焦黑的殘枝，殘存在諸天覆滅后的廢墟間，曾被歷史遺忘，被神明拋棄，卻在此刻被東方驚云強(qiáng)行撕裂胸腔，掏出血肉與靈魂之中最沉重、最真實(shí)、最苦難的碎片，強(qiáng)行注入那偽神之冠的祭壇中央。

    那一瞬間，血色圣壇微微一顫，虛空泛起漣漪。

    光明女神那剛剛復(fù)原、圣潔凄艷的神軀驟然震顫，表面浮現(xiàn)出一塊塊腫脹潰爛的毒瘡，紫黑梅毒斑點(diǎn)迅速如潮蔓延，羽翼之上腐爛流膿，斷裂的羽毛上綴滿膿血瘤狀突起，殘破圣袍也被瘟疫般的死黑血斑所覆蓋。

    與此同時(shí)，那原本悠揚(yáng)而圣潔、承載神圣威能的奧菲利亞圣歌，也在剎那間徹底變調(diào)。每一個(gè)音符崩解、變形、扭曲，化作凄厲、慘淡、如接生婆在破敗茅舍中，為難產(chǎn)母親而哀號的呻吟。

    音律凄冷如夜梟長鳴，若亡靈哽咽，仿佛千百新生靈魂于誕生門檻上便被剝奪命數(shù)，未及見天日，便被血污與死亡吞沒。

    而那寄居于光明女神尸骸之內(nèi)，寄生于圣歌咒音之上的無盡詭異之王寄生蟲群，在這一刻竟如遭雷劫，集體燃燒。億萬只拇指大小、形似冥蝶夜蛾的寄生異蟲，驟然間自燃成熾白冥火，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尖嘯哀嚎，盤旋翻滾，連帶著詭異之王寄托于此維度縫隙的觸須也微微一顫。

    它們瘋狂逃竄，化作一縷縷猩紅青煙，尖叫著回歸那早已封禁的維度裂縫之內(nèi)，仿佛畏懼到了極點(diǎn)，畏懼著那不是神性，卻勝似神性的苦難遺愿，畏懼著凡人痛覺深處，那種超越死亡、超越神格、超越禁忌與詭異的純粹哀愿。

    天地之間，一時(shí)間靜寂如死。

    只余下東方驚云裸露胸腔中，那片微渺暗淡卻依舊倔強(qiáng)燃燒的星光殘燭，映照在染血蒼穹之上，悄然無聲，卻仿佛宣告著，這一方世界再不能如舊，再無人可高踞其上。

    與此同時(shí)，天地尚在動(dòng)蕩，血色法陣翻涌如潮，張九齡手中的《九章算經(jīng)》依舊在無聲翻頁，荒謬數(shù)理與殘酷定律交錯(cuò)而下，密布虛空如蛛網(wǎng)般難以逃遁。東方驚云卻無懼無避，周身血孔涌動(dòng)，渾身早已被痛覺與劇毒浸透得如同焦枯破布，他卻依舊咬牙硬扛著那一道道超維數(shù)理殺機(jī)，宛若一尊血腥修羅，在雷火劫光與詭異秩序交錯(cuò)之中，步步逼近那已經(jīng)瀕臨破碎的上官飛雪。

    上官飛雪曾經(jīng)雪衣勝霜，蛇鱗粼粼，玉骨玲瓏，如神裔般圣潔妖異并存，而此刻，那遍布周身的瑩潤蛇鱗，已然一片片剝落，化作凄艷血瓣般飄散虛空，每一片鱗甲落下，皆如枯葉殘花，帶著些許破敗的光澤與斷裂的舊夢，悄然墜入無盡黑暗。

    鱗片褪盡之下，露出她體內(nèi)封印多劫、從未示人的古老初代記憶，那是一段早已被時(shí)光流沙掩埋、命運(yùn)灰燼遮蔽的光影殘痕，仿佛晶瑩剔透的純凈結(jié)晶，懸浮于蛇骨蛇血之間，微微閃爍著幽暗而澄澈的柔光，如同夜幕深處一縷永不熄滅的孤星，孤獨(dú)、古老、哀傷。

    東方驚云此刻面如死灰，雙瞳血絲縱橫，強(qiáng)行抬起早已半廢的手臂，徒手探入蛇身七寸，掌指破鱗裂肉，鮮血淋漓，指節(jié)處沾滿腥紅粘稠血漿，指甲撕裂著那溫?zé)峄�膩的蛇軀。他五指如鐵爪般探入，猛然扣住那枚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