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力道十足的兩巴掌將抱臂蜷縮在角落的人喚醒，老嬤子罵的唾沫橫飛：“小賤蹄子，活干完了嗎就偷懶？黑心手腳又懶，還不如賣到窯子去……”

    李夏陽捂著通紅的臉，麻木地站起身，被老嬤子推搡著往外走，從不甘怨憤到麻木心死，這樣的日子他只過了十幾天，卻像是過了一輩子。

    肢體的繁重與話語的打壓令他喘氣都艱難，空空如也的肚子更是一陣一陣痙攣發疼，幾步路他走的踉踉蹌蹌，被發怒的老嬤子猛地捶了兩下被，整個人直接跌倒在地，磕破了頭。

    出嫁前后他都沒干過重活，兩輩子的重活都好像在今天干完了。

    眼前漸漸霧蒙蒙一片，等冷風吹過，臉頰泛疼時，李夏陽才驚覺自己哭了。

    原來李朔月從前過得便是這種日子嗎？動輒打罵、吃不飽穿不暖，要時刻提心吊膽，他總以為自己對李朔月好，覺得一點點小恩小惠就能叫他忘掉自己娘親的所作所為，可等他真正經歷了，才明白了有些恨，人真的放不下。

    只有感同身受，才能知曉他先前錯得有多離譜，李夏陽無法為他的娘親辯解，他恍然間意識到，自己也是將李朔月變成惡鬼的幫兇。

    ——

    灌絕嗣湯藥、剝皮、李代桃僵、價高者得……任人褻玩……

    只言片語，便足以窺得李朔月這些年的苦楚，時至今日陳展才明白了李朔月那句——那么多男人都弄不死我的真正含義，他沒能跑掉，被送進了望月樓，被弄出了藥性，自此身不由己，清醒著沉淪。

    李朔月兩世落入相同的境地，他怎么還敢埋怨，他變了呢？

    月亮從未高懸于天，他落在半空，人人都能拿臟手去碰、去摸、去褻玩，他沾了滿身的臟污跌入泥潭，他卻在岸邊高高在上，指摘他本性放蕩、是個做娼妓的好料子。

    “不要、不要賣掉我！”

    李朔月淚眼蒙眬乞求他，他害怕地渾身發抖，卻還要接受他粗暴不帶恩情的占有，他百依百順，任由他玩弄，他替他洗手做羹湯、替他鍛打長刀、寧愿用藥也不會推絕他……可他換來了什么？

    不到一年時間，死的死、傷的傷，他依舊走了前世的老路，日日夜夜承受煎熬。

    他是那樣愚笨，被人剝皮剝骨的時候，還念著他的名字。

    得知李朔月在宋秋實手底下的遭遇，愧疚如洪流涌上心頭，仿佛要將陳展整個人淹沒。

    胸口突然泛起陣陣絞痛，緊接著便渾身止不住地痙攣、發抖，陳展砰一下雙膝跪地，大口大口喘著氣，黃豆大的冷汗自脖頸、鬢角滑落，落在地上匯聚成了小水窩。

    天好似暗了，眼前一片漆黑，耳側傳來呼嘯的冷風和野獸的低吼，風卷著血腥味飄到鼻尖，陳展本能地想要干嘔。

    他想到了被自己一次次劃得血肉模糊的脊背，一時間，連眼前的世界都仿佛是血色的。

    野獸的爭搶咆哮聲越來越近，反復在夢中出現過的場景在此重現，總也看不清的黑霧徹底散開了，天唰一下變得明亮，陳展看清了狼群撕咬的對象——那是一具被野狼咬的四分五裂的尸體，一封未曾開啟的沾了血的黃褐色信封，飄飄蕩蕩從天空落下，正正好，落在了那張血肉模糊、沒了面皮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