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第四日。

    楊炯自耶律拔芹處晨起，扶著酸痛的腰肢步出房門。榻上美人猶自酣睡，青絲如墨鋪展枕畔，倒叫楊炯心頭再次泛起火熱。

    當(dāng)即再不敢看這瘋狂的小野馬，正欲整冠，忽聽得廊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阿福抱著禮盒匆匆趕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瞧著主子扶門而立的模樣，擠眉弄眼地憋笑。

    楊炯見狀，忙挺直脊背，佯作鎮(zhèn)定：“禮物可備齊了？咱們即刻往潘府去。”

    阿福何等伶俐，趕忙上前攙住他手臂，一面回頭朝廊下丫鬟擠眼：“沒眼色的蹄子！沒瞧見少爺昨日馴馬傷了腰？還不速速取金絲軟枕來墊著轎輦！”

    楊炯惱羞成怒，一腳踹在他屁股上：“休得胡言！想我縱橫草原三千里，豈會折在一匹小野馬身上？”

    廊下幾個丫鬟見此情景，早捂嘴調(diào)笑起來。

    穿杏紅襖子的丫鬟拈著帕子打趣：“我說昨兒馬廄里叮叮當(dāng)當(dāng)打鞍韉，原是為今日的‘重負’預(yù)備的！”

    雙螺髻丫鬟掩唇接話：“少爺可要把穩(wěn)韁繩，莫學(xué)那斷了弦的風(fēng)箏！”

    最是頑皮的小丫鬟抱著銅盆跺腳笑鬧：“快些去庫房取個大更漏來，尋常燭火哪里經(jīng)得住三更天的‘鼓樂’！”

    一眾丫鬟笑作鶯燕，邊跑邊嚷：“這就給少夫人燉碗鹿鞭湯，好補那‘擂鼓’的氣力！”

    阿福在旁笑得前仰后合：“少爺?shù)姆輧阂采俨坏茫　?

    說罷拔腿就跑。

    楊炯又羞又惱，大罵出聲：“反了反了！看我不揭了你們的皮！”

    說罷提袍便追，主仆幾個繞著回廊你追我趕，直鬧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方歇了打鬧。

    楊炯整了整衣冠，領(lǐng)著八輛滿載厚禮的朱漆大車，浩浩蕩蕩往潘府而來。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銅鈴叮咚作響，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望。

    一路行行，待馬車停穩(wěn)，楊炯剛掀簾下車，便見潘簡若的繼母正立在府門前，指揮丫鬟清掃門庭。

    那架勢分明是早有等候，楊炯心頭一緊，昨日在楚夫人席間被打趣揶揄的場景頓時涌上心頭，不由得暗暗叫苦。

    楊炯不敢怠慢，疾步上前深深一揖：“岳母金安！”

    潘夫人斜睨他一眼，手中雞毛撣子攥得咯咯作響，冷哼道：“好個鎮(zhèn)南侯，可是貴人多忘事？怎的第四日才想著登門？我家老爺莫非入不得侯爺?shù)难郏俊?

    “哎喲岳母，您這可是冤枉小婿了！” 楊炯搶步上前，一邊攙扶潘夫人往府內(nèi)走，一邊向阿福使眼色讓其搬運禮物，“小婿聽聞岳父喜好舞劍，回來后便四處搜羅寶劍。前日剛得了一把龍泉古劍，一刻不敢耽擱，這就巴巴兒地來了。”

    一聲討好的 “娘” 叫得潘夫人面色稍緩，她佯怒地用撣子輕敲他肩頭，任由他扶著往里走，嘆了口氣道：“別怪娘為難你。你與攸寧的事，鬧得長安城沸沸揚揚，軍中上下誰人不知？你身處風(fēng)口浪尖，潘府重門風(fēng)，總要顧些臉面。娘敲打敲打你，也是為了堵那些長舌婦的嘴。”

    “岳母這話折煞小婿了！” 楊炯賠著笑，“小婿豈會不知您的苦心？聽聞您那花圃許久未打理，今日正好讓小婿露兩手，定把泥土松得比篩過的面粉還細！”

    “就你嘴甜！” 潘夫人又好氣又好笑，輕輕拍了下他腦門，“也難怪攸寧被你迷得七葷八素的。只是這張巧嘴，不知哄過多少姑娘！”

    潘夫人唇角噙著笑意，引著楊炯往府內(nèi)走去，身后丫鬟們趕忙上前幫著搬運那八車琳瑯滿目的禮品。

    楊炯賠著笑，垂手隨在一旁，倒比往日拘謹(jǐn)了三分。

    忽聽潘夫人輕輕一嘆：“你與攸寧的終身大事，可有個章程了？”

    楊炯聞言，立時正色道：“婚姻大事，全憑二老做主！”

    潘夫人頷首，領(lǐng)著他往練武場去，行至無人處，方壓低聲音道：“我與你岳父提過此事，他雖未置可否，但我能看出來他對你是滿意的。這樁婚事終究該由你拿主意，再說攸寧還要去北地幫襯你打理金花衛(wèi)，這等大事若沒個自家人看著，如何使得？”

    楊炯聽了這話，試探著問道：“若趕在七月七前，于江寧府辦喜事，不知可行？”

    潘夫人沉吟片刻，忽而問道：“聽說你與陸家娘子的婚期定在蘇州？”

    “正是。”

    “那鄭家姑娘呢？”

    “尚未定下，或在滎陽，或在江陵府。”

    潘夫人何等精明，當(dāng)下又問：“這江寧府可有講究？”

    楊炯笑道：“江寧乃家父封邑，我那些師兄多在兩浙路，就近相聚也熱鬧些。”

    這話聽得潘夫人心中熨帖，知曉這是王府特意給潘府顏面。雖說平妻名分上與正室無異，到底差著些講究，如今楊家愿將門生故吏盡皆邀來觀禮，這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