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的逆命槍刺破最后一層膠質時，聽見了皮膚裂開的輕響。那不是血肉的撕裂，而是老樹皮剝落的溫柔 —— 他終于明白，世界邊緣的血肉之墻，不過是老人手肘的老繭。

    粘稠的宇宙湯突然變得輕盈。楚元裹挾著七千個宇宙的星光，從老人手肘的毛孔里鉆出來，看見的第一幕是：布滿老年斑的手背正在揉眼睛，指節上的繭子蹭過楚元的機械臂，帶來曬過太陽的棉被般的溫度。

    “疼嗎？” 老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像曬暖的陶罐里倒出的蜂蜜，“七十年前，你還是我眼角的眼屎時，也這么拼命掙扎過。”

    楚元渾身僵住。他懸浮在老人掌心的生命線里，看見掌紋間流淌的銀河 —— 正是他經歷過的液態天幕。生命線的盡頭，是產房里那個啼哭的嬰兒，左手胎記正閃爍著他此刻的槍纓光芒。

    “您…… 是大生命？” 楚元的聲音發顫，任由老人的指紋漩渦將他卷入掌紋深處。他看見掌心里的每個紋路都是宇宙的年輪，某道淺紋里，魅殤正在教影煞折紙鶴。

    老人笑著點頭，眼角的皺紋漾開銀河的漣漪。楚元這才發現，所謂 “世界本體”，是位坐在藤椅上的白發老者。

    他的皮膚是泛黃的宣紙，毛孔里長出星系般的蒲公英；指甲縫嵌著星塵，正在孕育新的宇宙；膝蓋上攤開的舊書，書頁間夾著楚元的童年 —— 那棵他救過白蛇的老槐樹，正在老人的皺紋里抽枝發芽。

    “叫我‘先生’吧。” 老人舀起茶碗里的月亮，茶湯里沉浮著楚元破碎的記憶，“七十年前，你在我夢里種下第一顆銀蕨時，我就知道，該讓某個宇宙的你醒來了。”

    楚元的機械臂突然融化，露出底下的琉璃骨 —— 那正是老人膝蓋上舊書的書脊。

    他猛然想起，液態天幕里看見的嬰兒，正是老人年輕時的模樣。原來，他們互為因果，楚元的抗爭，不過是老人對抗中年危機的一場夢。

    “看見這個痣了嗎？” 老人指了指手背上的黑斑，楚元倒吸冷氣 —— 那分明是他三年前在邊境村落的戰場，“五十年前，這里長了顆痘，我撓破時，帶出了你和影煞的初遇。”

    楚元顫抖著觸碰黑斑，毀滅之力化作的黑焰突然溫順如貓。他看見痣里的影煞正在給妹妹包扎傷口，而妹妹的銀鈴，正是楚元機械臂上的裝飾。

    “我們…… 都是您的青春痘？” 楚元哭笑不得。

    老人搖頭，將楚元放在膝頭的茶杯沿：“不，是我故意養的‘寄生蟲’。白細胞殺病毒太狠，會誤傷自己；病毒太弱，又激不起白細胞的血性。你們的相愛相殺，才讓我的免疫系統學會了溫柔。”

    茶碗里突然浮現七千個宇宙的倒影。楚元看見每個楚元都在擁抱仇敵：

    有的在晶體沙漠教毀滅者種桃花，有的在液態天幕和魅殤看流星雨，而他們的擁抱，都在老人的皮膚下織出共生的菌絲。

    “現在，你知道該怎么做了？” 老人吹了吹茶沫，茶霧里浮現楚元母親的臉。

    楚元點頭，將逆命槍插入自己心口。黑焰與銀蕨同時爆發，在老人手背上開出曼陀羅 —— 黑色花瓣是毀滅者的懺悔，綠色花蕊是守護者的寬恕，而花心處，蜷縮著正在愈合的邊境村落。

    “我會成為您的……”

    “粘合劑。” 老人替他說完，“不是縫合傷口，而是讓每個傷疤都長出花。就像你小時候，總把妹妹的蛀牙埋在花盆里，說會開出糖果樹。”

    楚元的眼淚墜入茶碗，激起的漣漪里，七千個宇宙的楚元都在笑。

    他終于明白，自己從未孤軍奮戰 —— 液態天幕的光河是老人的眼波，晶體沙漠的沙粒是老人的頭皮屑，凈化之湖，不過是他某次感動時落的淚。

    當楚元的意識融入老人的皮膚，他聽見了所有宇宙的心跳。影煞在某個平行宇宙的書房，對著楚元的畫像說 “對不起”；魅殤在另一個宇宙的竹林，將 “楚元” 刻在每根新竹上；而妹妹，終于在某個春天，吃到了楚元種的糖果樹。

    “疼嗎？” 老人輕聲問，看著手背上的曼陀羅越開越盛。

    “不，” 楚元的聲音散作星塵，“這是七千個宇宙的春天在發芽。”

    老人笑了，眼角的眼屎化作流星，劃過楚元曾經戰斗過的每個宇域。

    （楚元的手肘處，一只異獸隨著一塊皮屑遠遠的飄蕩開來。）